今年6月,美國哈佛醫學院一篇發表在該校開放獲取資源庫DASH上的論文,通過分析武漢醫院停車場照片和百度搜索數據,斷定新冠疫情可能去年8月底就在武漢傳播,理由是各大醫院車流量大幅上升。
論文上線后遭到多方譴責,被指所引用材料牽強之至,漏洞百出。
近日,來自中、美、德3國高校的5位華人青年學者深入分析發現,這篇文章不只“不嚴謹”,還可能存在刻意調整研究參數、只匯報對自己有力的證據等6大不當行為。
為此,他們聯合在DASH上發文,針對這篇質量極差的“論文”,用學術界公認的方法“懟”回去。
新論文得到包括Elisabeth Bik在內的美、德知名學術打假人士和哥廷根大學等多方支持。
目前,原論文已從“已接收”變更為“作者自有”。“這或許意味著哈佛前文已從同行評議的學術期刊撤稿。”7月13日,最新文章作者在接受《中國科學報》采訪時表示。
用學術界公認的方法“懟”回去
6月8日,哈佛醫學院的John S. Brownstein與合作者在DASH上發文稱,通過對比武漢6家醫院停車場的100多張衛星圖像,以及百度相關搜索數據,認為武漢在去年秋天甚至是8月就可能出現新冠病毒社區傳播跡象。
該文未獲同行認可,且被世衛組織相關負責人認為思路太“跳脫”。但被美國廣播公司等西方媒體報道后,一時輿論嘩然。
美國總統特朗普對該文予以毫無保留的支持。其在推特上轉發的有關該研究的報道閱讀量一時達到數百萬。
不過,很快,這篇文章被批所引用的材料牽強之至,漏洞百出。
最新評議文章牽頭主筆、在德國哥廷根大學數學系工作的陳浩博士也關注到此事。他認為,作為科研人員,有義務針對這篇“論文”,用學術界公認的方法“懟”回去。
6月15日,陳浩發起倡議,并找到國內外的合作伙伴一起撰寫初稿。他們包括弗吉尼亞大學統計學博士William Ma、浙江大學藥學院副教授康玉、華中科技大學同濟醫學院附屬協和醫院腫瘤中心醫生林振宇、哈佛大學醫學院博士杜紫明。
陳浩表示,由于該“論文”“質量極差”,并不具備一篇論文該有的“身份證”——數字對象識別符DOI,他們甚至沒辦法通過Pubpeer等網絡服務器進行評議。
“雖然它根本達不到論文的標準,但既然你假裝它是一篇論文,那我們就寫一篇評議,發表在同樣的平臺或者其他的運營平臺,讓你無法逃脫評審。”陳浩表示。
“假論文”6大不當
那么,前述來自全球頂尖學府的“論文”究竟差在哪里?
5位作者在評議文章中指出,該文包括但不限于“數據不恰當、不充分,對統計方法的誤用和誤讀,對網絡搜索詞的挑三揀四”等問題,并分6個章節批判了前文中的不當。
其中包括美國廣播公司ABC新聞報道中使用的圖片。“相關圖片并未出現在哈佛前文中,我們建議作者澄清媒體用圖不是他們提供的,否則可認定為嚴重的學術不端行為。”陳浩說。
最新論文作者表示,最隱蔽的問題來自于統計分析方法。他們指出,前文“胡亂”解讀LOESS曲線,從而讓醫院車流量峰值提前出現。
前文還刻意選擇了LOESS方法的參數。尤其是在停車場數據的非參擬合中為得到想要的結論刻意調整參數(如下圖)。
“前文所用到的那些統計工具讓人大跌眼鏡,基本上一個統計系的本科生,就能看出他們的錯誤。”陳浩說。
同時,作者指出前文在百度搜索方面還存在“摘櫻桃”的問題。“‘采櫻桃’學名‘隱瞞證據’,只匯報對結論有利的證據,隱瞞對結論不利的證據。這是學術不端的灰色地帶。”陳浩說,“因為通常可以找其他理由來解釋隱瞞的證據,比如儀器沒調好之類。可惜哈佛團隊的‘儀器’是互聯網,類似的理由他們沒有。”
評議文章作者指出,前文作者搜索時特意選擇了唯一的關鍵詞“腹瀉的癥狀”來支持搜索上升的結論,若用通常使用的“腹瀉”一詞,搜索量上升根本無法重現。且“腹瀉的癥狀”有上升是全國范圍內都出現的現象,并非武漢獨有(如上圖)。
此外,其他不當之處還包括把沒有成人呼吸科的婦幼保健院生拉硬扯與新冠疫情扯上關系,車輛計數的數據嚴重不足且分布不均等。
哈佛前文或已從同行評議的學術期刊撤稿
7月3日,陳浩在個人主頁公開了評議文章,并在當天投稿至DASH平臺。文章在美東時間7月8日下午發表。
文章發表后,陳浩聯系了著名打假人、斯坦福大學前研究員Elisabeth Bik和德國分子細胞生物學家Schneider Leonid,并獲兩人支持。
7月3日,Leonid在推文中轉發了評論文章的手稿,指出前文含有的不當之處,并@了哈佛前文作者。
在其推文中, Bik表示,這是對“基于醫院停車場照片聲稱2019年8月新冠肺炎暴發的‘研究’的有效批評”。
讓5位青年學者贊賞的是,雖然他們在文中批判了DASH平臺上線機制給學術成果嚴謹性帶來的負面影響,但該平臺不僅沒有拒稿,還“加急”發布該評論。
記者發現,目前,在該平臺十大趨勢研究(trending works)列表中,評論文章排名第二,哈佛前論文排名第六。
陳浩表示,哈佛新冠論文已被特朗普“欽點”,因此并不期待能在流行度上超過前者。“我們的目的是在學術上把他們所犯的錯誤明確下來,讓大家有據可查。”
“如果上述文章作者不投稿,那么就通過這篇評論留下記錄;如果前者投稿,甚至發表了,那我們將同樣發表評論,迫使其撤稿。”他補充說。
有趣的是,在評議文章發表當天,論文共同作者、哈佛大學醫學院博士杜紫明同時收到了DASH平臺的回信,稱哈佛前文的狀態已從“已接收”(accepted manuscript)變更為“作者自有”(authors original)。
“這中間包含的信息量很大,可能意味著哈佛前文已經從同行評議的學術期刊撤稿,但前文是否被接收、被誰接收我們并不知情。”陳浩告訴《中國科學報》,如果哈佛前文一直維持“作者自有”的狀態,作者也無法將該文繼續投稿至相應的同行評議期刊。
學術出版危機需深思
在評議文章中,5位青年學者還對緊急公共衛生情況下的科學出版進行了反思。作者表示,此次新冠疫情不僅是公共衛生危機,也帶來了學術出版危機。
“預印本的出現,本意是為了方便同行交流,加速科研成果的流通,但在時下成了像哈佛前文這樣缺乏科學嚴謹態度,甚至具有學術不端問題的論文的溫床,甚至成為媒體炒作的利用工具,這讓人痛心。”康玉說。
嚴峻的是,這種出版模式已逐漸成為一種趨勢,對學術出版的嚴謹性和誠信度構成巨大挑戰。“哈佛論文的不良影響已經造成的社會傷害,這樣的出版危機需要國際學術界群策群力來應對。”陳浩說。
附:評議文章指出哈佛前文“6大不當”具體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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